文藝生活
白露為霜
白露在昨夜還透著雨滴般的光澤,今夜就披上了素潔無瑕的婚紗。
白露,在月亮的見證下,嫁給了一個叫秋的男子。
天涼好個秋。秋的夜,是清清的,幽幽的,有點陰沉,又有些冷寂。夏日的旺盛與熱鬧都藏了起來,街道上冷冷清清,樹葉也一動不動,唯有月亮穿過淡淡的云,遠遠地懸在天上。
花草的生命力依舊頑強,踩到野草鋪就的地毯上,潮濕濕,酥軟軟,偶爾發(fā)出枯枝斷裂的聲音。微風過處,襲來縷縷清香,無數(shù)盛開的波斯菊,突然出現(xiàn)在我眼前,細針一般嫩綠的葉子,從深邃的黑暗里長出來,伸著長長的手臂,捧出白的、粉的、紅的嬌艷的花,像夢境一般,我不敢再行,怕踏入虛空。
月光與燈光交融成流水,淌過我的腳踝,朦朦朧朧,白露就在這薄薄的朦朧中聚攏,凝合,她披著月光做的婚紗,輕輕地舞,如此的靈動,冷婉,純凈。我開始理解秋,開始為秋的堅韌和果決歌唱,在歌聲里白露滿心歡喜地走向秋、擁抱秋、親吻秋。
婚禮結束時,已近黎明。躲在樹縫里的燈光無精打采,濕透的腳趾冰冰涼涼。曲折的小路上,零星地點綴著些霜花,有晶瑩的閃爍著的,有若隱若現(xiàn)的舞蹈著的,一粒一粒,一閃一閃,已經是“白露為霜”了。
白露未晞
清晨出門,在薄薄的陽光里,花花草草敷著薄薄的霜,怯憐憐的沒有光彩,銀杏的葉子卻愈加鮮艷,金燦燦、黃橙橙,紛紛飄落,落滿地面,落在車頂,落進一片灰蒙蒙里。
薄薄的陽光,穿過薄薄的霧,再透過薄薄的霜,輕輕地落在樹葉上,靜靜地躺在田野上,慢慢地走在道路上,仿佛進入了一個五彩的冰霜世界,如夢如幻。
在陽光的浸透下,霜,漸漸融化,無聲無語間化作一珠珠晶瑩的小可愛,緊緊地附在車窗上,悄悄地爬在窗戶上,偷偷地掛到行人的睫毛上,乖巧靈動,仿佛給高度近視的眼睛配上了眼鏡,赤,橙,黃,綠,青,藍,紫,在放大的露珠里,星光斑斕,閃閃欲滴,均均勻勻點在眼鏡片上,像吹落的星和雨,又像交錯的影與光。
我靜靜地坐在車里,深深地凝望著白露,她純粹安靜,冷婉素樸,瀲滟清澈,密密麻麻地依偎著,像碎裂的素瓷,裂出道道河脈,遮掉了我所有的視線。
此刻,白露已是古老《詩經》里“蒹葭萋萋,白露未晞”了。我輕輕地吟誦著,她便從千年流轉的時光里微微半斜著側過身,捧著潔白鮮花,回眸一笑,笑成身披月光婚紗的白露。
白露未已
白露,似流非流,似動非動,任憑陽光照射,微風穿透。
小時候,白露安安靜靜地在莊稼的一葉一稈上,在田野的一草一樹上,在學生的黑色頭發(fā)和藍色書包上,綻放出晶瑩的花朵,隨風吹謝。長大后,白露安安靜靜在城市的一輛輛車窗上,在高樓的一面面玻璃上,在奔波的一條條旅途上,流淌出道道淚痕,藏于心底。
我總是在假寐之間,逃避現(xiàn)實兩難抉擇。過了很久,我終于抬頭看時,白露已消失不見,只留下隱約的痕跡,像水在石頭上刻的花紋。
沿著河岸,追尋白露。灰撲撲的狗尾巴草,攪動著陽光,我躺在草叢里,去感受白露升華的溫度,去想象白露升華的姿態(tài)。一縷縷,一裊裊云蒸霞蔚,纏繞肩頭,彌漫心間,仿佛置身于“云青青兮欲雨,水澹澹兮生煙”的人間仙境。
“蒹葭采采,白露未已。所謂伊人,在水之涘。”白露,生于水,所以形似水,融于水,所以長無窮。她是水的一部分,就像夏娃是亞當?shù)囊桓吖牵c水共生,是水的伊人,亦是她的宿命。
深夜,我躺在床上,在天快要醒的時候,朦朦朧朧中感覺到白露披著月光婚紗爬上了我的窗戶。月光與燈光依舊交融著,波斯菊依舊千朵萬朵地盛開著……白露輕輕地在舞動,白露靜靜地在聆聽,白露悄悄地在凝結。
編輯:達文娟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