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藝生活
家鄉長武盛植桑樹,皆因桑樹全身是寶,桑葚可食,桑葉喂蠶,桑木是制作農具的好材料,做扁擔有韌勁耐閃不斷。每年二月二縣城物資交流會上,桑木農具準能賣個好價錢。
我童年時最愛摘桑葚吃,姥姥怕桑葚性涼總是不讓多吃。于是我就偷著吃,被桑葚染紫的嘴巴和牙齒卻被姥姥識破,招來的是一次又一次“面壁思過”。
那時,姥姥家住在棗元的西河邊上,四面環山,清靜消閑。但凡來到姥姥家的人都會有種“溪水無聲繞澗流,田間花草弄春柔;若是無人訪故地,一鳥不啼山更幽”的感覺。雖談不上人間美景,卻也是難得的消逸之所。窯洞分上下兩院,呈弧形,俗稱“羅圈莊子”。院前有澇池,蓄水飼畜。院右是唯一上下山的小路,院左是一條溝,逢雨便為水道。這種布局對應了“前朱雀后玄武、左青龍右白虎”的風水學說。院子上有梯田下為荒坡,無需圍墻遮攔,坐在院中,視線開闊,桑田之景盡收眼底。
就在姥姥家的下院里,長著兩棵高大的桑樹,枝繁葉茂把院子罩得嚴嚴實實。有了桑葉便可養蠶,姥姥每年只養一料蠶,煮蠶繭抽出絲來紡線,染成彩色留著家里刺繡用,從來不賣。我小的時候,就喜歡看姥姥養蠶,把蠶寶寶捉在手里玩,那是一種又光滑又涼爽的小動物。當蠶寶寶織繭時,就幫姥姥計數,不等它咬破蠶繭就要摘下來,一旦咬破就不能抽絲了,說來還是一個相當的技術活。
到了桑葚由綠變紅變紫的時候,麻野雀就會成群結隊地飛來搶著叨食,為了保住桑葚不被麻野雀搶去,我成了積極的捍衛者。除了摘下已成熟的桑葚,就是驅趕鳥雀。經常人鳥大戰幾個回合,才能歇息片刻,雖累卻快樂著。
桑葚有兩種顏色,一種是紫得發黑,另一種就是紅得發紫。黑的桑葚已經熟透了,味甜汁多;紅的則熟得不夠透,味略酸。我喜歡吃紫的發黑的,沒有完全熟透的桑葚,甜中帶著酸味,黑色的很甜,外表特別飽滿,水靈靈地帶著誘惑,使人眼饞嘴也饞。將熟透的桑葚摘下晾干入罐存放,泡茶泡酒都是極好的佳品。
后來我長大外出工作學習,姥姥去世了,舅舅一家搬到了縣城,老家的宅院就荒棄了。每當想起姥姥,就會想起那棵伴隨我成長的桑樹,想起那些香艷欲滴的桑葚。
家鄉不僅盛植桑樹,也盛產煤炭,隨著煤炭產業的發展,新農村的炊煙與礦井的蒸汽在空中交織,家家亮起的不再是煤油燈,而是礦區變電站輸送的光明。昔日的扁擔漢如今開著礦用皮卡,車輪碾過的地方,既有桑樹的新芽,也有運煤專列留下的軌跡。那些曾用來喂蠶的桑葉,現在飄落在智能化礦區的綠化帶里,與煤矸石再生磚鋪就的小徑相依相偎。
廠礦的綜機庫里,綜采機液壓管泛著藍光,表舅的老桑木扁擔成了展品。國家補貼的短信提示音響起時,他正用手機查看井下瓦斯濃度——這雙手既能摘桑養蠶,也能操控千米巷道的掘進機。礦工公寓的陽臺上,晾曬的桑葚干與井下工作服并排懸掛,紫黑與藏藍在陽光下達成和解。
想起桑葚話桑田,桑田深處涌烏金,我的煤鄉正在蛻變,礦井口的電子屏閃爍著安全運行天數,當運煤專列鳴笛駛過梯田,震落的既是桑葉上的晨露,也是煤倉里沉睡的星辰。在這片土地深處,黑色的太陽與綠色的春天,正通過鋼鐵的脈絡完成亙古未有的對話。(生產服務中心 魚寶華)
編輯:達文娟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