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藝生活
秋日暖陽裹著軟乎乎的風(fēng),我握著方向盤,父母坐在后排,車窗外的樹影緩緩后退,車子朝著楊凌的方向行駛。這趟農(nóng)高會之行,像顆悄悄埋下的種子,被母親一句無意的念叨,催得發(fā)了芽。
周末休假回家,母親正蹲在院子里收拾蘋果筐,忽然念叨了一句“又到農(nóng)高會的時候了”。語氣里藏著點不易察覺的向往。“那咱去轉(zhuǎn)轉(zhuǎn)唄?”我湊過去拉她的手。“不去不去,地里的活兒還沒干完,再說人肯定擠得很。”她擺手,目光卻飄向村口的路,是怕耽誤我,又舍不得那熱鬧。我故意蹭著她胳膊撒嬌:“媽,我都三十多了,還沒見過農(nóng)高會長啥樣呢!你陪我去唄,就當(dāng)幫我圓個夢。”一旁擇菜的父親放下手里的菠菜:“活兒哪有干完的時候?去歇一天也好。”
“你還記得不?你上三年級那年,我跟你爺去農(nóng)高會,回來給你帶了條紅棉褲,還有袋狗頭棗。”父親的話喚醒了記憶,那些模糊的片段瞬間清晰起來——紅棉褲是棗紅色的,條紋的,一節(jié)一節(jié)的,我穿了整個冬天,小伙伴都羨慕地說,像過年的新衣服。狗頭棗更絕,比我拇指還粗,咬一口甜得能流出蜜,爺爺坐在炕邊笑著說:“慢點兒,沒人跟你搶。”后來再沒見過那么大的棗,也沒機會挽著爺爺聽他講農(nóng)高會的故事。父親嘆口氣:“你爺爺要是還在,肯定也想再去看看,現(xiàn)在農(nóng)高會比以前熱鬧多了。”母親悄悄抹了下眼角,岔話:“看看有沒有棗,給你爸買點。”
路上父親忽然叮囑:“你在單位上班,得好好干,別偷懶。跟同事相處要實在,少計較,互相幫襯著才能長遠(yuǎn)。”母親也跟著說:“你公婆天天幫你帶娃,多辛苦,回家多搭把手,別總讓老人操心。老人身體好,不拖累你們,就是最大的幫襯了。”我點頭應(yīng)著,心里暖烘烘的,這么大了,還是他們眼里需要惦記的孩子。
到了楊凌,才知道“熱鬧”兩個字根本不夠形容。入口處的車流人流擠成了團,每個人手里都提著袋子,有的裝著剛摘的水果,有的裹著農(nóng)用工具,還有的捧著種子包裝,臉上都帶著笑。母親一進展館就挪不動腳,在賣辣椒面的攤位前停下,彎腰聞了聞,眼睛亮了:“這味兒正,比咱家里的香。”攤主遞來油潑辣子夾饃,她咬了一口,轉(zhuǎn)頭跟我說:“給你舅帶點,他就好這口。”我跟在他們身后,看母親捏著布料問價錢,父親在農(nóng)機展位前蹲下來,指著一臺小型除草機跟攤主嘮:“家里那幾畝地用這個,能省不少勁兒。”人群里滿是問話聲:“這苗畝產(chǎn)多少?”“這是菜椒還是干椒?”每個人的臉上都亮堂堂的,手里的袋子沉甸甸的,裝的都是過日子的盼頭。
逛完時,我們的布袋子也鼓了。母親的辣椒面、父親的菜籽,還有我找了好久的狗頭棗——雖沒小時候爺爺帶的大,可咬一口,甜意還是漫到了心里。“明年天好,咱還來。”返程時,母親摸著剛買的大花圍巾,笑出了褶子。父親忽然說:“從臨平鎮(zhèn)回吧,那兒有家油粉攤,味兒正,帶你們嘗嘗。”
找到小攤時,塑料棚里飄著酸香。大鐵鍋里的油粉咕嘟著泡,老板舀了三碗,撒上蔥花和香菜。父親先嘗了一口,點頭:“就是這味兒!以前跟你爺爺趕集,總來吃。”母親吃了一口,瞇起眼:“跟咱那時候吃的一樣,解膩又暖身子。”我捧著碗,熱乎氣順著喉嚨滑下去,渾身都舒展開來——原來父親繞路,是想把他記憶里的好味道,也分給我和母親。
回家的路上,夕陽把樹影拉得老長。父親把給外孫買的小飛機放在儀表盤上,時不時瞥一眼;母親摸著一包薄脆餅,念叨著“回去先讓娃嘗嘗”。后視鏡里,臨平鎮(zhèn)漸漸遠(yuǎn)了,農(nóng)高會的熱鬧、父親挑玩具時的笑、母親選零食時的細(xì)心,還有那碗滾燙的油粉,一幕幕在眼前轉(zhuǎn)。我忽然懂了,哪里是我陪他們,分明是他們牽著我的手,把對兒孫的疼、對爺爺未完的牽掛,都泡在這暖融融的夕陽里,一路陪我回家。
那些藏在歲月里的記憶,從來不會淡去。在一次次陪伴里,它們會變得更暖、更清晰。父母給我的,是最踏實的幸福,也是我們家一代傳一代的溫情。(大佛寺礦 杜媛)
編輯:達(dá)文娟


